書籍資訊
- 書名:同情者 (The Sympathizer)
- 作者:阮越清 (Viet Thanh Nguyen)
- 譯者:顏湘如
- 關鍵字:越戰、雙重間諜、自我認同、普立茲獎、讀後感
誰才是真正的敵人?《同情者》讀後感:在二元對立的世界中,尋找被撕裂的靈魂
發布日期:2023年10月27日 | 分類:深度書評
在這個非黑即白、立場先行的時代,我們是否還有能力看見事物的另一面?或者,當你試圖理解「敵人」時,你是否也曾被指責為不忠誠?
這正是阮越清(Viet Thanh Nguyen)在普立茲獲獎小說《同情者》中拋出的核心難題。這不僅是一本關於越戰的間諜小說,更是一部關於身分認同、記憶政治與人性的深刻寓言。主角是一位沒有名字的「艦長」,他是北越安插在南越將軍身邊的臥底,也是一位法越混血兒。他天生具備一種危險的天賦——能夠同時看到任何問題的兩面。
這本書的厚重感,不來自於頁數,而來自於它逼迫我們直視那些我們習以為常的「正義」與「真理」,其實可能只是另一種形式的偏見。
一、雙面人的詛咒與天賦:逃不出的身分迷宮
小說開篇即點出了整本書的基調:「我是間諜,是臥底,是特務,是雙面人。」主角的身分不僅僅是政治上的雙重(表面效忠南越,實則服務共產黨),更是血緣與文化上的雙重(法國神父與越南母親的私生子)。
這種「雙心人」的特質,讓他在哪個陣營都格格不入。在美國人眼中,他是需要被拯救或教育的東方人;在越南同胞眼中,他是個雜種;在革命同志眼中,他受西方毒害太深。然而,正是這種邊緣性,讓他擁有了極致的同情心(Sympathy)。
這裡的「同情」並非居高臨下的憐憫,而是「共情」的能力。他能理解南越將軍失去國家的悲痛,也能理解共產主義者對於獨立的渴望。這對讀者是一個巨大的啟發:在這個極度極化的世界裡,能夠理解對立面的觀點,是一種智慧,也是一種最痛苦的詛咒。
「我是間諜,是臥底,是特務,是雙面人。我也是雙心人,這或許並不令人意外……我只是能夠看到任何一個問題的兩面。」
二、話語權的戰爭:誰在書寫歷史?
書中最精彩、也最諷刺的段落之一,是主角受雇到好萊塢擔任一部越戰電影(影射《現代啟示錄》)的技術顧問。這段情節揭示了這本書的第二個核心觀點:戰爭不僅發生在戰場上,更發生在記憶與文化的詮釋權上。
在這部電影中,越南人沒有名字,沒有台詞,只能發出慘叫或充當被拯救的背景板。主角試圖爭取更真實的呈現,卻被大導演羞辱。這赤裸裸地展示了西方中心主義如何透過「藝術」來重塑歷史,將受害者變成無聲的道具。
這提醒我們,作為讀者或觀眾,我們必須時刻警惕主流敘事。當我們消費戰爭電影或新聞時,我們是否意識到有一群人「無法代表自己,必須由他人代為表達」?阮越清透過這本書,正是要奪回那支被搶走的筆,寫出屬於越南人的複雜性。
「他們(好萊塢)擁有製作的方法,也等於擁有表達的方法,而我們頂多只能期望在無名無姓地死去以前,有機會插嘴一、兩句話。」
三、虛無的覺醒:「沒有」比獨立自由更可貴
小說的結局走向了極致的荒謬與黑暗。主角回到越南後,並未迎來英雄式的歡迎,反而被關進了再教育營,而審訊他的政委竟是他最好的革命兄弟。在那場慘無人道的精神折磨中,主角被迫去參透胡志明的名言:「沒有什麼比獨立與自由更可貴。」
最終的頓悟令人戰慄:這句話的真意並非強調獨立自由的價值,而是字面上的意思——「沒有」(Nothing)本身,比獨立自由更可貴。
這是一個虛無主義的雙關語,也是對所有激進意識形態的解構。當革命為了達成目的而踐踏人性,當「獨立」變成了封閉與整肅,那麼這一切追求最終都將歸於虛無。這是一個沉痛的警告:任何崇高的理想,一旦變成絕對的教條,都可能成為扼殺自由的牢籠。
「我高喊道,你還不懂嗎?答案就是沒有!沒有,沒有,沒有!」
結語:在倖存中尋找意義
《同情者》不是一本讓人感到舒適的書,它充滿了憤怒、機智、諷刺與悲傷。但正是這種不舒適,使其具有無可取代的價值。它告訴我們,真正的同情不是選邊站,而是看見人性的完整與破碎。
作為讀者,我們或許無法改變歷史的巨輪,但我們可以選擇不做盲目的跟隨者。我們可以學習主角那種「看見兩面」的能力,在二元對立的輿論中保持清醒,在宏大敘事面前保持懷疑。
行動建議:下次當你看到一則國際衝突的新聞,或一部戰爭電影時,試著問自己:「誰的聲音被消音了?誰的故事沒有被說出來?」唯有如此,我們才能成為真正的「同情者」,並如書末所言——繼續活下去。